暖閣中點著香，煙霧從香爐中逸出，使得這用來囚妖的小小樓閣真有幾分仙境的模樣。

紫琉剛鞭打完同父異母的姐姐，此時還在氣頭上，一身冷冽怒氣地沖進閣中，怒瞪著玉狐仙，咬牙切齒道：“別忘了是誰為你向父皇百般求情，才保住了你的性命，也別忘了，父皇已經將你賞賜給我，你生是我的妖，死是我的鬼！”

玉狐仙低垂眼眸，他的眼睫毛都是凝了霜一樣的白色，顫一顫，說：“我怎麽會忘。只是沒想到，夏皇不僅能管人間，還能管鬼界。”

“你！”

紫琉怒不可遏，但忽然不再爭辯了，她上前一步，撕扯玉狐仙的衣服：“你不服麽？你現在妖力全無，只能做我的玩物……”

奚桃說完這句臺詞，她的臉已經湊在沈玉硯的臉前，極靜，整個閣樓中也寂靜，工作人員都屏住了呼吸。

這場略有些激烈，試戲時紀導發現奚桃有些放不開，所以在正式開拍的時候就把無關人員統統趕走了。

果然，正式開拍第一遍，奚桃的情感投入就好了很多。

關鍵時刻到了。

奚桃拽著沈玉硯身上質地光滑、寬袍大袖的白裳，一手心的汗。

她控制住自己沒有躲閃視線，目光落在沈玉硯的臉上，一寸一寸地掃過，神情也由暴怒轉變成怔怔沈醉。

她唇角微勾，臉微微一偏，貼在沈玉硯的耳邊，頗有耳鬢廝磨之感地說：“玉狐，你長成這樣，生來就是要有人賞玩的。”

“公主殿下，”沈玉硯啞聲道，“我……”

他忽地急喘一聲。

奚桃掐住他的咽喉，柔情蜜意地吻他下頜。

監視器中，這一幕反差強烈，濃烈絳紫與素雅純白交纏在一起，不知是愛更多，還是恨更多。

床上的輕紗帷幔放了下來。

沈玉硯向後一倒，在床裏側機位的攝像師拼命往後縮，還得保證鏡頭不抖。

攝像師穩得住，奚桃快穩不住了。

終於。

“哢！”

奚桃連滾帶爬地從沈玉硯身上起來。

沈玉硯：“……”

他也起身，擡手捏了捏眉心，誠摯道：“對不起。”

他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敏感。

香霧無知無覺地繚繞，屋內暧昧洶湧，屋外一輛豪車開了進來。

林特助也看到了那輛車，那車停在了他們旁邊，下來了一個身高腿長年輕帥氣的男人，徑直朝霍行淵的車走來。

應氏大公子，應總，應慕揚。

林特助跟著霍總在各種商業會談上見過他幾次。

“霍總，”應慕揚敲了敲窗，“好巧啊，你也來探班？”

霍行淵淡淡道：“嗯。”

林特助心說，霍總都到一個多小時了，開完會馬不停蹄就過來，過來了又不去見人！只知道在車上待著！這樣下去，奚桃小姐根本不會接收到霍總的心思啊！

林特助恨鐵不成鋼。

總秘曾嘲笑他：皇帝不急太監急。

林特助分析過自己的心理：他跟在霍總身邊幾年，和霍總年齡相差不多，差距卻很大，不經意間的對比總打擊得他體無完膚。

但如今，終於有一件事，他覺得自己比霍總強了！

所以他不可避免有些過於積極地出謀劃策。

林特助收回心神，豎起耳朵聽後頭應總和霍總的對話。

應慕揚是來探班夏璃的，他一個人先過來了，後面還有一車隊的禮物馬上到。

他給夏璃的排面總是夠夠的。

聽到應總這麽說，林特助從後視鏡瞥了一眼霍行淵。

霍行淵古井無波。

林特助：“……”唉！不開竅啊！

“霍總，既然這麽巧遇到，那我們一起過去？”應慕揚倒也坦誠，“正好我最近有幾個商業上的問題，想請教霍總。”

他說這話姿態也是謙遜灑然的。

正在這時，林特助看到一個女孩從拍攝場地出來。

霍行淵下了車，和應慕揚同行一段，簡略說了兩句。

而後道：“我就不跟你進去了。”

應慕揚說：“霍總，都到這兒了……”

霍行淵說：“我來探的人就在那裏。”

他偏頭示意了一下蹲在墻角的漂亮女孩。

奚桃總算把今天的重頭戲都拍完了，休息時間正出來透透氣，放空一下自己。

應慕揚覺得她有點兒眼熟，但沒想起來，也沒強求霍行淵和他一道，道謝後就自己進去找夏璃了。

林特助在車裏暗暗握拳，給他霍總加油。

哪知霍行淵看應慕揚進去以後，沒去找奚桃，反而回頭重新要上車。

林特助：“……！”

他一看奚桃蹲那玩手機，也沒註意到霍行淵，情急之下，“啪”地按響了車喇叭。

奚桃被驟起的響聲嚇了一跳，下意識擡頭望去。

霍行淵：“……”

奚桃站了起來。

霍行淵：“……”

奚桃揮揮手：“好巧。”

霍行淵：“嗯。”

奚桃問：“來探班嗎？正好今天紀導他們都在，進去看看？”

奚桃琢磨，聽說深海集團投了不少錢，關心一下拍攝進度也是應該的。

霍行淵說：“好。”

奚桃在前面領著他，喊小黃過來帶他去見紀導他們，然後她一個轉身又溜出去了。

霍行淵：？

林特助：？？？

奚桃換了個角落發呆。

她只是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時間從角色情緒中抽離。

也需要呼吸新鮮空氣。

這還是她成為書中的奚桃以來第一次正兒八經地“拍電影”，昨天一晚上沒睡好，緊張又興奮，害怕又期待……

……

霍行淵和紀導打了招呼，紀導又熱情地介紹沈玉硯。

沈玉硯笑吟吟道：“霍總，久仰大名。”

霍行淵不動神色，點頭致意。

他聞到了沈玉硯身上獨屬於奚桃的氣息。

剛才進來前，在奚桃身上，他也聞到了和此時沈玉硯身上如出一轍的檀香味道，氣味是纏繞在一起的。

霍行淵眼中流露出冷漠，足以讓人退避三舍。

可惜沈玉硯不是人。

片場很忙，紀導不能久陪，便先離開。

霍行淵冷冷道：“時代不一樣了，不然你這種異端，應當被處以火刑以‘驅邪’。”

為了拍戲，沈玉硯做了造型，使他原本就誇張的形象更加妖冶，他眼下暈開的淡淡腮紅令他笑起來十分病態：“放在從前，霍先生也是要被綁起來，哭出一筐又一筐的珍珠才能罷休。對了，深海集團的啟動資金，就是這麽來的吧？……”

“霍總！”奚桃清脆的嗓音打斷了兩人的針鋒相對。

她拎著裙角跑過來，手一伸，遞給霍行淵一樣東西：“林特助說你落車裏了，讓我幫忙送一下。”

霍行淵接過來，是他的手機。

奚桃任務完成，就說：“那你們聊，我先走啦！”

她正要轉身，霍行淵朝前一步，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。

“奚……桃。”

霍行淵咬字又輕又啞，這麽普通兩個字，念得格外艱難。

手機上還殘餘著奚桃的溫度，奚桃的氣息。

他向來對這兩樣最敏感。

溫度，氣息。

想要她被他的溫度同化，想要她把身上屬於別人的味道洗凈。

“啊。”

奚桃感覺到了霍行淵手指的冰冷，且有力。

她有點疑惑：“霍總……”

沈玉硯一把拽開霍行淵，對奚桃說：“他們這種有錢人，都不正常，桃桃，你離他遠一點。”

霍行淵閉了閉眼，沒有說話。

他的指尖有一些顫抖和酥麻，血液奔流，心跳劇烈。

謝景夕總是來得很是時候：“你又正常到哪裏去了嗎大作家？你這頭白頭發，出現在一次公開場合就被網友嘲一次非主流。”

沈玉硯嘲諷：“可你有什麽資格？你這一頭紅……”

“我染的，你呢。”

“我天生的，你羨慕嗎？”

“桃桃，”謝景夕一轉攻勢，“我頭發可以隨便造，你喜歡什麽顏色？我這就去換！”

奚桃：“……倒也不必如此。”

沈玉硯慢條斯理，殺人於無形：“謝老師出道七年，正式女友三位，緋聞女友無數，謝老師不僅唱歌好聽，說話也很好聽，可惜，他的深情太短暫，不值錢。”

謝景夕：“……”

他對奚桃說：“桃桃，我可以解釋。”

奚桃認真搖頭。

謝景夕呼吸一窒，心臟隱痛。

他有點兒茫然。

自己這麽快就出局了嗎？

然而奚桃卻說：“我相信謝老師是深情專一，能夠恒久愛人的人。”

場地忽然開了一盞大燈，燈光組在大喊著調試拍攝效果。

奚桃眼中盛著細碎閃亮的光，在笑。

謝景夕楞怔一瞬後，也跟著笑了。

奚桃當然相信。

他可是男主！男主註定是會是深情專一，愛女主天長地久的！

“謝老師，麻煩過來，我們得試個光。”

“來了！”謝景夕心情愉悅地朝奚桃笑了笑，小跑著過去。

“沈老師，”另一邊又叫，“新定的戲服到了，您過來試一下合不合身。”

頓時，這安靜角落只剩下奚桃和霍行淵。

奚桃問：“霍總，你還好嗎？”

霍行淵：“嗯。”

嘴上答地輕巧，但那雙深淵般幽暗無底的眼眸，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緊了奚桃。

這眼神，有點眼熟啊。

奚桃一個念頭閃過，突然福至心靈：“您……又發病了？”

霍行淵：“……”

他沈默良久，近乎卑劣地說：“……嗯。”

奚桃說：“我那去叫林特助過來，你……”

她左右看看，搬了個小塑料凳過來，拍一拍：“先坐著歇一會吧！”

小塑料凳和人高馬大西裝革履的霍行淵極不般配。

但霍行淵居然真的坐了下去。

奚桃奇怪，明明霍總一張撲克臉，冷酷得要命，怎麽時不時又會顯得可憐巴巴的？

她楞了兩秒的功夫，霍行淵翻江倒海的思緒便在激烈的博弈中發生了變化，他沒有再讓她走。

霍行淵坐在矮小的水紅色塑料凳上，長腿無所適從地蜷著，他緊緊地抓住奚桃的手腕，微仰著臉，一字一句：

“你可以，跟我，回家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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